学长走进姜瑜悦房中,房中烛光微弱衬得姜瑜悦脸色更加苍白,瞧见姜瑜悦强撑着坐在床头的模样学长羞愧难当,低下头支支吾吾半天也没说出半句话来。
方才出了梧桐苑,他也已经想明白了,齐宣文虽然荒唐,却也不可能荒唐到如此地步,应当是故意冲着他来的。
父亲最重家族声誉,否则以他对齐宣文的宠爱早已请立齐宣文为世子,必然会将此事压下去,若非姜府今日将事情闹大,他恐怕永远不会知情。
“夫君穿得如此单薄身上可冷?”姜瑜悦淡笑着询问,不等学长开口,便已经吩咐守在门口的齐嬷嬷替他去取披风。
齐嬷嬷知道姜瑜悦是在找借口支开她,识趣的带着丫鬟婆子退远了些。
“此事是我对不住你。”房间内只剩下二人,学长这才开口,“不过你放心我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我相信你。”姜瑜悦依旧是方才柔和的模样,“你也莫要太过内疚。”
她如此态度反倒引得学长更加内疚。
两人谈完话,学长退了出去,平阳长公主等人还守在门口,方才离去的姜合乐等人也已经回到廊下。
学长朝着众人一一见礼,而后才道:“今日宣荣恐要叨扰了。”
二夫人林氏知道学长会住下,早已替他安排了住处,当即命齐嬷嬷将他带了过去。
他走后,二夫人林氏又回到房中守着姜瑜悦,平阳长公主则安排众人散去各自回自己院子里去。
方才青云郡主也已遣李嬷嬷来问过姜瑜悦的情况,众人将齐宣文之事瞒下,其余的都一一禀告了。
平阳长公主与姜合乐漫步走在青石小路,瞧着姜合乐有些惨白的脸色,她心疼得不行:“今日事多,累着了吧?”
“我没事。”姜合乐摇了摇头,跟在平阳长公主身后。
知道她一向报喜不报忧,平阳长公主也没有再问,眼瞅着要走到姜合乐的院子了,才再度开口:“今日你找了学长可是已有章程?”
“嗯。”姜合乐知道自家母亲虽是长公主,可心地良善,不愿多说。
平阳长公主也没有多问,只道:“娘知道你是个有主意的,只是这毕竟是瑜悦与学长之间的事,其中分寸你要把握好。”
“女儿明白。”姜合乐甜甜应下。
言语间两人已经来到姜合乐院子门口,见状,平阳长公主也不好再说:“早些休息。”
“女儿会将事情处理好的,娘莫要担心。”姜合乐明白平阳长公主嘴上不说心中肯定牵挂又安抚了几句。
平阳长公主扶着徐嬷嬷的手往前头走去,顷刻间就到了自己的院子,平阳长公主在软塌落座却无半分睡意。
徐嬷嬷立在她的身后轻轻给她垂着肩膀,明白她这是在担心姜合乐,笑着道:“公主您就别担心了,小主子自幼就是个有主意的,定然能处理好这些事。”
“我知道,可我总是担心……”平阳长公主微蹙着眉头,半晌才叹息一声道,“罢了,不管她了。”
瞧着窗外夜色如洗,她又道,“今日合乐与学长见面之事定要瞒好了,断不可传出去。”
“公主放心吧,今日之事只有雪莲知晓。”这些事徐嬷嬷早已办妥哪里还用得着平阳长公主操心。
见她如此说,平阳长公主才彻底放下心来。
次日一早,原本晴朗的天空飘起了大雪,屋顶上积了厚厚一层,就连路上踩一脚也能留下清晰的脚印。
学长早早地起了,估摸着平阳长公主已经用过早膳,便冒雪来到了公主府。
来之前他已经去见过青云郡主,青云郡主说自己不理府上之事他才又来了公主府。
平阳长公主刚用完早膳,听闻学长来了有些意外,不过学长前来的用意她也能猜到一二。
“让丫鬟将人请到正厅。”平阳长公主端起青窑白瓷盏漱了口,而后吩咐道,“再命车夫备车,一会怕是要入宫了。”
她说完,由徐嬷嬷换了衣裳,才朝正厅走去。
走到之时学长已经在正厅之中正襟危坐,瞧见她来了,学长便起身行了三跪九拜之礼:“侄婿给平阳长公主请安,此事本不该劳动长公主,只是祖母不理俗世,便只能劳动长公主了。”
“侄婿未能护瑜悦平安,致使瑜悦如今还重伤在身实在羞愧,昨夜侄婿在院中躬省自身,侄婿空有国公府大公子之名,为国公之位第一继承人,却无甚建树,甚为羞愧,今愿自请去继承人身份,勤学苦读,只盼来日金榜题名也能为大渝做一二贡献。”
他身为姜瑜悦的夫君,若是投身战场必能一帆风顺,可文治武功学长自问武学之上毫无造诣,便也只剩科举这一条路可走。
学长本想直接说让成国公府去爵之事,但怕平阳长公主大受震撼,便只说了自请去继承人身份。
他去求皇帝,只要皇帝不应允,他便还是继承人,不过以他对齐余氏的了解,看到皇帝不下旨便会猜疑,想着夜长梦多让父亲早日定下此事。
只要齐余氏坐不住,他的机会便来了。
平阳长公主听到他的话,以为这便是昨夜姜合乐与他交谈的结果,觉得这样做未免太便宜齐余氏了,有些奇怪,但也只当是姜合乐担心姜瑜悦想让学长快些撇清与齐家的关系,并未多想。
对于学长如此果断做出决定,她心中还是欣慰的,至少学长与齐家其余人并不一样。
“起来吧,外头风雪未停,先喝杯热茶。”平阳长公主拍手命丫鬟上了茶盏,“雪停后本宫带你入宫。”
“多谢长公主。”学长朝着平阳长公主重重磕了个头方才起身。
见他沉稳端庄的模样,平阳长公主心中愈发满意,不过对于只是和齐家划清界限的做法有些不太满意。
但是她也知道学长身为人子,能做的毕竟有限,也没有多说什么。
长宁苑
姜合乐想着要提高身体素质,便片刻也没有耽搁,一早就命雪莲找了沙袋绑在腿上。
许是休养得太久,不过几斤重的沙袋就令她觉得如负重千斤,每走一步甚是吃力,不过绕着院子走了一圈,额头上已是汗水连连。
“大小姐,您这是何必呢,先歇着吧。”雪莲亦步亦趋跟在她的身后,见她吃力伸手要扶被姜合乐避开后小声劝说。
姜合乐摇了摇头,如今南诏还没有消息,她必须做最坏的打算,她浪费了太多时间,如今每一刻对她而言都至关重要。
坚持走了半个时辰,实在是抬腿都有些费劲姜合乐方才由雪莲扶着进了屋内,不过脚上的沙袋依旧绑着并未取下。
“郡主,你这是做什么去了,怎么浑身是汗?”雪银立在廊下,见两人回来连忙跟着入内。
听见她的称呼姜合乐皱起眉头,还未开口雪莲就已经训斥道:“大小姐已经吩咐过在府内称呼照旧,你怎么又这般称呼?”
“小姐是陛下亲封的郡主,为何不能称呼?”雪银知道姜合乐是为了避讳青云郡主,可心中还是有些不服气。
姜合乐被气得有些肝疼,雪莲则继续道:“老夫人还是先帝封的郡主呢,按辈分当今陛下都要称一声姑母,又是小姐的嫡亲祖母。你在府内就一口一个郡主的称呼着小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咱们小姐轻狂,得了封号就不知轻重。”
雪银还想分辨,可见姜合乐面色不佳才住了嘴:“我知道,我以后都不敢了。”
说着这才改了称呼,“大小姐,秦王身边的小厮一早就过来了,说是替秦王传话,问您是否安好。”
最后几句话她压低了声音,似是怕雪莲听见。不过屋子只有这么大,雪莲又怎可能听不见。
秦王?她倒是把他给忘了,姜合乐有些烦躁地绞着手中手帕,雪莲上前扬手险些给雪银一巴掌:“你怎么还在帮秦王传话?你可是大小姐的贴身丫鬟,若是被人瞧见……”
“雪莲姐姐,您就放心吧,根本没有人瞧见。”雪银不赞成地打断雪莲,走到姜合乐身侧,“大小姐,秦王殿下可是真真实实关心着您呀。”
姜合乐听到秦王二字,原本就不太舒坦的双腿更加不舒坦,她忍者不适吩咐雪莲前去给她沏壶热茶,扭头看向雪银:“我若是没记错你今年十五?”
“大小姐记性真好,再过两个月就是奴婢生辰,刚好十五。”雪银跪坐在姜合乐身边替她捏腿,羞涩地低下了头。
“都到了该许人家的年纪了,也好,等你过了生辰我就让嬷嬷留意你的婚事。”见雪银似有不愿意,姜合乐继续道,“你放心肯定是极好的人家,我也会给你准备嫁妆的。到时候再把你的身契放出去,往后你就过自己的日子吧。”
听到这话,雪银脸色苍白,连捶腿都忘了,连忙爬到姜合乐面前:“大小姐,奴婢……奴婢不想嫁人。奴婢既然跟了大小姐,就要永远和大小姐在一起,往后大小姐嫁人奴婢再跟着小姐出府。”
姜合乐冷眼打量着雪银,雪银只怕是已经替她定好了秦王府的亲事,盘算着日后给她做陪嫁,否则如今也不必时时刻刻替秦王说好话。
瞧着她那模样,姜合乐没了继续说的心思,恰好雪莲沏茶回来,姜合乐便捧着茶水喝了起来。
如今秦王还没解决,雪银也不能轻易动,否则以秦王的性子必然还会收买其他人,与其如此还不如将雪银放在跟前,好歹一起长大,她的心思逃不过姜合乐的眼睛。
雪莲见雪银跪在地上,微微皱眉,想开口求情,可瞧姜合乐的脸色又没有开口。
片刻后,姜合乐才叫雪银起身,待她起来,姜合乐也不叫她伺候,直接给她放了半天的假。
“大小姐,雪银这是犯了什么错?”雪莲瞧着雪银的背影心中隐隐有些担忧。
“没犯错,只不过心大了。”姜合乐目光飘向窗外,见外头大雪已停,地上一片雪白,不紧不慢地道。
雪莲低下头紧咬着双唇,雪银对秦王的心思她又怎会看不出来,只是想着从小长大的情分,没有多说。
“罢了,不说她,陪我去看看二妹。”姜合乐看出雪莲的心思,将茶盏放在桌上,缓缓起身。
因着腿上绑着沙袋,她的动作极为缓慢。
“这沙袋可要……”雪莲逮着机会就想劝说姜合乐,只是话还没说完就被姜合乐摇头拒绝。
她转头自己拿上披风披在身上,朝着院子外走去。
雪莲快步追上姜合乐,替她将披风整理好,一只手略微搀扶着姜合乐。
两人走到梧桐苑时,姜家几姐妹都在院子里,正围着姜瑜悦和她说笑。
姜合乐站在门口看到妹妹们说笑的模样心情大好,方才被雪银搅合的不悦也一扫而空。
“大小姐。”路过的丫鬟看到姜合乐连忙停下行礼。
屋内众人反应过来也齐齐扭头看了过来,姜瑜锦更是跑到门口扶着姜合乐入内:“长姐。”
“在说什么,这么热闹?”姜合乐松开姜瑜锦握住的手将手炉递给雪银,顺手解下披风,心头暖乎乎的,寒气也消散不见。
“今日二姐夫来了,说是要自请去继承人之位,如今已经和大婶婶出门入宫去了。”姜瑜锦快人快语把话说了,“齐余氏要是知道必然气得不行,想到她生气的模样我就痛快。”
她说着将姜合乐拉到姜瑜悦床边坐下,“长姐你可真厉害。”
不用说也知道,必然是昨夜长姐同学长说的话起了作用,姜合乐与学长见面之事,姜瑜琳怕她再冲动行事,回去以后也告诉了她。
“长姐……”姜瑜锦都看出来了的事情,姜瑜悦又怎会不知,她刚唤了一声,眼眶就红了一圈。
姜合乐知道姜瑜悦想说什么,握住她的手面上笑意柔和,语气也细腻了不少:“等到学长和齐家划清了界限,咱们也好动手,不过此事你不要管,交给我们就是。”
“嗯。”姜瑜悦点了点头,险些泣不成声,“多谢长姐。”
“都是一家人说什么谢不谢的。”瞧着姜瑜悦泪流满面,姜合乐心疼不已,连忙拿出手帕替她擦眼泪:“等你们搬出来了,我让母亲和二婶给你们挑些忠心的奴仆,没有了齐余氏搅合,长姐相信你一定能把日子过好。”
姜瑜琳也在姜合乐身边坐下,垂眸替两人添茶:“二姐夫也算是有气魄了,但愿成国公拎得清知道日后该如何行事。”
这样大的事情齐余氏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可能瞒着齐训阳,事情到如此地步必然是齐训阳授意。
“成国公不过是仗着国公的封号罢了,齐余氏处处针对这齐大公子也不过是为了爵位,若是连爵位都没了,他们再怎么争又有何意?”姜合乐搓了搓有些泛凉的双手,抬眸望向姜瑜悦,语气平静。
“长姐,你是说……”姜瑜琳瞪大了眼睛,就连一贯咋咋呼呼的姜瑜锦也没敢说话,只睁着好奇的双眼看着姜合乐与姜瑜悦。
蛇打七寸,既然已经出手必然是要将人打得再不能动弹,否则给了齐训阳喘息的机会,到头来还是给姜瑜悦添麻烦。
不过齐训阳毕竟是学长的父亲,此事还是要小心些,免得伤了姜瑜悦与他的夫妻情分。
“此事你就不要管了。”姜合乐并没理会姜瑜琳,只是看着姜瑜悦继续道,“就当什么都不知道。”
姜瑜悦点了点头,明白自家长姐都是为了自己,何况齐宣文那个混蛋,若不好好教训她也咽不下这口气来。
这日下午,平阳长公主带着学长回到将军府,不过片刻国公府大公子自请划去继承人之位的消息就在都城传扬了开来。
齐云妍与齐云娇听到开心不已,可瞧见齐余氏脸色难堪,两人也忐忑起来。齐云娇拉住齐余氏的手问道:“母亲,此事可是有何不妥?”
学长没了继承的资格,这世子之位可就顺理成章落到他们哥哥身上了。
就连齐宣文也是满脸喜色的走了进来,想要同齐余氏分享喜讯。齐余氏没想到自己聪明一世,生下来的儿女却这般蠢顿,不过此时她也没有力气训斥几人。
她捂着胸口,心中暗恨,她苦心经营的名声竟然一夕之间毁于一旦,这也就算了,传扬出去后,连带着子女的名声怕是也……
可她的好儿子好女儿竟毫无察觉。
“娘亲,你到底为什么不高兴,哥哥能继承世子之位不是天大的好处吗?”齐云娇挽着齐余氏的胳膊,好心劝说。
齐余氏怒上心头,一巴掌直接打在齐云娇脸上:“蠢货!”
齐云娇捂住红肿的脸颊,不可置信看向齐余氏:“娘,您打我做什么?”
“如今我们的名声都毁了你还沾沾自喜?”
看着女儿还不明白,齐余氏也不想再费口舌,强撑着精神想办法,如今圣旨尚未下来,还有转圜的可能,不过午时已过,入宫已然来不及,只能明日一早进宫求皇后了。
就算到最后依旧无力转圜,至少她的态度要做出来,只要她作出一心为学长打算的模样,情况应当还能回旋。
“陈嬷嬷……”齐余氏叫了一声,发现来的是个丫鬟,才想起陈嬷嬷因昨日之事受了风寒还在养病,她叹了口气道,“递帖子入宫,就说我明日要求见皇后。”
“是。”
丫鬟应下正要退出去,齐余氏转念一想,又将丫鬟叫住:“且慢,等圣旨来了再去。”
说着她看向齐云妍与齐云娇:“明日你们先随我去姜家给姜瑜悦道歉。”
虽然此刻道歉已经落了下乘,但态度先摆出来,皇帝圣旨一下她再跪求皇后,学长若是不作出原谅姿态,那便是他咄咄逼人。
倒时候他们不仅得了世子之位,名声也还能挽回一二。
想到这里,齐余氏的脸色缓和了不少。
学长出了宫,并未去姜家,而是回了成国公府。
他回来之时,齐训阳正面色阴沉坐在正厅,一见到他,手中茶盏便砸了过来:“你究竟想做什么?”
“不过是做了父亲一直想做未曾做的事情。”学长面容平静绕过地上茶盏碎片,走到齐训阳面前恭敬行礼。
瞧着他自然的模样,齐训阳心中怒意更甚,可瞧见学长平静的模样,也知道自己说再多都没用。
半晌,他才道:“你弟弟他不过一时糊涂。”
“一时糊涂?”学长平静的脸上出现一丝怒意,“这话父亲到长公主与青云郡主面前去说说,看她们会不会信。”
“她们如何会知道?”齐训阳不以为意。
学长冷笑一声;“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听到这话齐训阳心头一跳:“你将此事告诉姜家了?”
“儿子没有,可此事并非儿子一人知晓,瑜悦的几名陪嫁丫鬟也都知道。”学长直直站立在齐训阳面前,面色已经恢复了平静。
齐训阳见学长不似说谎,不由得皱起眉头,齐余氏分明说过那几名陪嫁丫鬟早已处置妥当。
看出齐训阳的想法,学长开口道:“齐余氏毒哑了那几名丫鬟,还命人打断了她们的手,自以为可以高枕无忧,可天理昭昭,一名惯用左手的丫鬟恰好左手还能使得,昨夜在黔阳郡主审问下已经招认齐宣文所为,父亲以为姜家会轻易让此事过去?”
“你……你这个逆子,她查问此事你不会拦着?”齐训阳气急,扬手一巴掌就落在学长脸上。
学长偏过头伸手摸了摸有些发烫的脸颊,抬眼看向齐训阳:“父亲,瑜悦是我的妻子,我不能为她伸张也就罢了,实在无法帮着真凶隐瞒。”
“什么真凶,那是你的亲弟弟。”齐训阳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气急败坏指着学长,“早知如此,昨日我就不该让姜瑜悦回去。你……你不是爱待在姜家吗?既然如此,那就给我滚。”